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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城记 | 萧山花边世家赵锡祥

[ 文教卫 ]    
2024
01-26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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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锡祥在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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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缕丝全雕镶边台布”

亲历者:

赵锡祥,男,1936年出生。萧山花边总厂原厂长、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采访者:

庞晓敏、翁迪明、曹怡、庞璟

整理:

庞晓敏、翁迪明

我叫赵锡祥,1936年出生在萧山坎山。

坎山这地方地理条件很优越:南面是浙东运河,背面靠着钱塘江,无论人流、物流还是信息流都在这里汇集、发散,尤其浙东运河,我们叫官河,横跨在中国版图的东南,西面隔着钱塘江通过京杭大运河直通中原和北方,另一面从西兴古镇出发,一路向东到甬江汇入东海,是海外联通中国内陆的重要渠道。所以不要以为坎山地方小,实际上她在中国工艺美术和手工业的发展中起过重要作用,因为萧山花边就在这里起源、发展和兴盛,而我的生命历程也贯穿和融入了萧山花边完整的发展进程。

落地生根的舶来品

萧山花边的起源,有一个通行的说法:1919年秋,商人徐方卿从上海领着4位天主教嬷嬷,坐船横渡钱塘江,过了江塘到西兴;西兴再坐船沿官河向东直达坎山,带来了一种叫做“万缕丝”的手工织品,他们把花样交给当地妇女,同时教会她们基本的挑绣技术,挑好的绣品由徐老板收购,再卖到欧洲市场。

来料加工、依样挑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的经营手段吸引了越来越多萧山绣娘参与其中,很快,万缕丝这个舶来的手工艺在这里落地生了根。

我出生时,运河两岸花边厂一家挨着一家,绣娘的队伍一年比一年扩大,萧山在这个行业中的优势地位也越来越明显,成为上海花边商人争相抢占的行业高地,到后来,产品的名称也索性叫做“萧山花边”。当然,坎山是中心的中心,我家办起了花边厂,我岳父家也有花边厂。

到新中国成立前夕,萧山从事花边收购的花边厂接近30家,多数集中在坎山,挑花女工接近3万,沿运河分布在东片地区,那时候,花边已经是萧山重要的地方产品了。

顶替哥哥接了班

萧山的工厂和作坊处于花边产业链的初始端,直接与挑花工打交道,收上来的花边交给上一层经销商,经销商再在上海把花边销售到世界各地去。作为基层花边厂,花样发放和产品回收是整条业务流水线中的核心环节,业务员的作用至关重要。

收发业务员常年奔波在农村,一早出门带着花样和现金来到绣花女工的家里,一边付现金将挑好的花边收进来,一边把花样发出去。这个过程,作为业务员叫“放花”和“收花”,作为绣女叫做“回花”。新业务的花样画在纸上,上面标注着代表针法工艺的符号,每一个绣花工都看得懂,都会依照工艺符号按图施工。

我家共有八姐妹,姐姐当大,哥哥其次,我是老三,下面一个弟弟和4个妹妹。哥哥比我大8岁,他是长子,承担了我家花边作坊收发业务员的工作。

哥哥每天起早摸黑出门,沿着运河向东去钱清方向收发花边,当时那里还属于萧山地界。收发花边的工作,接触的是女性,而且以大姑娘为多数,一来二去,哥哥与其中的一位绣女结识并相爱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方出身书香门第,人长得很漂亮,又是独生女,哥哥决定上门做女婿。风波乍起,无论家庭如何反对都没用,父母亲实在无奈,只好任由他去。这样,哥哥不做的业务员工作自然要我来顶替。

虽然我很喜欢读书,成绩也很好,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有放下书本,把家里的这副担子挑起来。

穿梭在运河两岸

1952年,我正式成为萧山花边产业队伍中的一员,那一年,我16岁。1954年,花边产业走集体化道路,经营户组成坎山花边联营经销处。1955年,国家更加重视萧山花边,萧山全县成立了6个花边基层合作社联合花边办事处,我从经销处调到合作社,成了集体企业中最年轻的业务员。

1956年,萧山县花边专业联合社成立,替代了原先的花边合作社。

从1952年到1957年的5年时间里,无论

家里的花边作坊,还是经销处、合作社,我的工作就是到乡下收放花边,分工区域在官河沿岸的衙前。

放花的日常一般是这样的:早上六点吃早饭,七点出门;傍晚六点多回到单位,赶紧造好散花清册,做到实物与钞票相符;然后领好明天要发放的筒花,纸做的花样包裹着针线,一筒一筒地按货号分清;最后领出现金,通常在两三千元。

第一天,我基本上就在衙前到西曹之间的老街和官河上放花收花,来回要翻过好几座桥梁,线路是早就想好的:首先往南,沿着汽车路到富家、同治等村坊,然后去河对面的草漾,再沿左手转弯来到张家埭,最后向北到前方、后方,一家一户地走进走出,傍晚时分沿汽车路回家。刚刚一天时间,相当紧张。

第二天换条线路:从坎山塘上出发一路向南,先到丁村,现在叫八大村,再到夏三房,往西到莫家港、新林周,沿着官河南北盘。

第三天在北海塘出没,先在紫兰桥落脚,往西到水阁园,这是个位于新街和长山之间的村庄,规模大、人家多,我要在那里耽搁很长时间,过了水阁园就到了长山的长一、长二等村坊。由于大伯在长山,所以这一天我就比较宽松,可以不用回来,就在他家住,第二天再进出一间间草舍去放样收花。

另外还有一线:沿项家去新林周、南庄王、北庄王,到姑娘桥为界,再往西就接近萧山县城,挑花的人家就没有这么多了。

等到一个循环完成的三四天后,第一天放出的花样也挑好可以去收了,新的循环又开始。

我分工的区域,实际上就在官河两岸一带。5年里,我单枪匹马穿梭在官河沿岸的每一个村庄,掌握绣花工对花边设计和工艺安排上的每一点体验和心得,我几乎知晓每一位绣女的手艺特长和性格脾气。我与她们建立了非常融洽的业务关系,很多时候我都要在她们当中的某一户人家吃中饭。我必须了解和掌握区域内有关花边挑绣和收购的每一条情报,要知道做这行竞争也很激烈的,当时除了坎山的我,瓜沥花边站也有人员派出在这里跑业务。

在浙江美院进修

1957年5月,单位调我做会计,经过两个月培训,我上岗了。

1958年,所有花边社合并成立地方国营萧山花边厂,厂址设在瓜沥。由于花边厂不需要这么多会计,所以我又被调到设计室,与师傅胡兆康一起工作,我的职业生涯和人生旅程迎来了新的机遇和转机。

挑花工随身携带一张花、一根线、一枚针,利用空余时间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来挑,而我国的国情就是人口众多,非常适合发展这一类工艺美术行业,所以国家也是竭力支持。不久,全国手工业联合总社和浙江美术学院联合举办了民间工艺训练班,为期两年。我很荣幸,被单位推荐参加了这个班。

这个班共有学员17名,属于带薪学习,我们都来自当时比较有名气的大厂,但没有一个是科班出身,都从设计生产第一线选拔出来的,文化程度我算高的,所以当上了班长。

在以邓白教授为主的名家名师带领下,我们克服种种困难,认真系统学习工艺美术的基础理论和基本技能,因为有先前的业务实践打底,所以学习效率很高,为今后成为一名出色设计师打下了坚实基础。

其间,我认识了胡师傅的女儿。1960年我学成回厂,继续从事花边设计,而我与她也慢慢发展,建立了恋爱关系,27岁那年我与小胡缔结良缘。

师傅胡兆康从此多了一层岳父的身份。新中国成立前,岳父办过花边厂,规模很大,无论经营还是为人,他在行业内外都有很好口碑。新中国成立后,走合作化道路,岳父积极响应,将所有资金财产全部入股花边联社。抗美援朝时期,他把上海的别墅卖掉,得来的510万元钱统统捐献给国家买飞机大炮……

从我和夫人两家的职业背景来看,说是花边世家也算恰如其分。

“5801”称雄天下

萧山花边工艺的前身“万缕丝”原先只是修女在诵经之余,利用闲暇时刻绣绣花而形成的小制作,针法尤其简单,只有网眼、穿线、化三针等两三种,产品也不是独立的,常常用于服饰上面领子或者袖口、胸花做点缀。

就是这种简单工艺的产物也引起了当时艺术家、设计师的喜欢,很快在西方流行起来,光靠修女的劳作已经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所以迫切需要解决劳动力问题。随着这门舶来的工艺在东方中国生根,产量越来越高、品种不断增多,万缕丝演变为萧山花边,她的工艺也不断改进,针法也随之丰富,艺术表现力大大增强。

合作化之路为萧山花边的工艺革新提供了集中的实践机遇。上世纪50年代,我们在以丝线为主材的工艺中添加适当的布料,形成新的工艺“刁平绣”,又称“黄白台布”,很受客户认可和欢迎。

1964年,我随省外贸公司领导去台州绣衣厂参观,发现了“垫绣”工艺,绣出来的作品立体感强,有我们不具备的工艺优势,当时我就想着把这项工艺运用到萧山花边的挑绣中来。回来我们就开始革新攻关,思路是仍然以万缕丝传统针法为主,适当采用垫绣的手法,在菊花、玫瑰、葡萄等花卉果实形象的底部衬一层打底纱,用高密度面纱做材料,称为“重磅”,同时抽掉衬布的一部分经纬线,形成镂空效果。

经过多次试验,这种萧山花边和台州垫绣相结合的工艺逐步成熟,首先运用于台布织绣,产品叫“万缕丝全雕镶边台布”,出口货号为“5801”。因为“5801”既丰富了工艺表现力,又使针法技艺在风格上发生很大变化,所以产品一上市,立即受到海外客商的欢迎。

“5801”问世至今一直畅销不衰,已经出口了25万套,累计创汇4亿美元以上。单一设计稿能够实现这样可观的销售量,萧山花边创造了行业的纪录。

经过数十年的市场锻炼,萧山花边的产品发展到茶杯垫、沙发靠垫、床罩、挂毯、窗帘,服装衣帽等20多个类别,生活服饰均有涉及,被评为国家优质金奖。

我们萧山花边还在外交和国事活动场合中频频亮相,获得了比较高的地位和影响。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外交部、轻工业部指定我们参与杭州机场贵宾室的设计和布置,我们萧山的1000多名挑花女工花12万支棉线用3000多万针挑绣完成了一幅以西湖风景为题材的萧山花边窗帘,再现江南秀美风光,深得好评,美国务卿基辛格誉之为“世界花边之冠”。

1980年,我们又奉命设计人民大会堂浙江厅、宁夏厅和新疆厅,出色完成任务。其中浙江厅的所有窗帘、沙发靠垫、茶几台布全部都是萧山花边挑绣而成,清新秀美;新疆厅、宁夏厅也装点得富丽堂皇,呈现浓郁的民族特色。

针与线的分量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个青壮年男性劳动力劳动一天的收入约是5角钱。反过来看妇女在家做家务之余还要挑花边,一天可赚五六角甚至七八角钱,超过男人的收入。

就拿我家来说,一个姐姐、4个妹妹,每个人都是挑花能手;结婚以后,妻子也要挑花,她最擅长拼花,技术含量比一般的挑花工高很多。

蓬勃发展的花边产业让农民得到了实惠,同时也改善了区域产业结构。萧山花边撑起了家庭副业的半壁江山,占了萧山县全县农副业收入的十分之一。1989年,萧山花边总厂的产值、利润和创汇数分别占杭州市二轻系统的13.%、11.7%和30%,出口创汇位列萧山第一。

萧山的花边业对周边地区的辐射带动也是明显的。鼎盛时期,官河南北从事花边行业的人员萧山有20万,绍兴有四五万,下沙、余杭等地也有两三万,加起来号称30万挑花大军,这是一支多么庞大的产业队伍啊。

百年以来,萧山花边从外来的小众手艺发展成为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我经历和见证了她最繁盛的时期。作为我个人,也从一个穿梭在官河两岸的青年业务员不断成长,成了一名有影响力的设计师,一度担任萧山花边总厂厂长,还获得亚太地区手工艺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等许多的荣誉和头衔,而我知道,我的一切都是这个行业给的,对此,我深深感激。


来源:萧山网—萧山日报  

作者:庞晓敏、翁迪明  

编辑:蔡少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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