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贤·风采录⑦】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记上海跨栏高级教练员方水泉
更新时间：2020-05-08 09:11:49 内容来源：
编者按
为深入挖掘乡贤文化精神内涵，弘扬乡贤文化时代价值，浙江省首部集中撰写乡贤的主题文集《初心——杭州党湾乡贤风采录》已在党湾首发。现依托“萧山党湾”微信公众号全景式呈现党湾乡贤成长成才、创业创新中闯荡人生的艰辛曲折和回馈家乡的桑梓之情。
07
第七期
{ 方水泉 }
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
乡贤名片<<<
方水泉，1950年12月21日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党湾镇永乐村。1968年毕业于上海市上海中学，1976年毕业于上海体育学院。现为上海市第二体育运动学校高级跨栏教练。奥运冠军刘翔的启蒙教练，亚州冠军谢文骏的启蒙教练。他带训的运动员曾10多次获得全国少年110米栏冠军，并多次打破全国纪录。奚啸轩获得2019年全国少年U18田径锦标赛110米栏冠军和全国二青会体校乙组110米栏冠军。从教43年来，他已培养出十五六位国际运动健将、亚洲冠军和世界冠军。几十年来在国内体育刊物发表专业论文20多篇。
方水泉他是谁？也许大多数人不知道，百度词条上也搜不到他，就连专业体育记者也很少有人知道。因为他太低调，淡泊名利，荣辱不惊。他一生追求的只有国家荣誉。他最大的幸福和心愿：就是他曾带教的运动员能在国际田径赛上争金夺银、看到五星红旗在世界领奖台上高高飘扬。
他从教43年，已培养出十五六位国际运动健将、亚州冠军和世界冠军。他培养的学生连续5届获全运会冠军，连续5届获亚运会冠军。他培养的学生10多次获得全国少年110米栏冠军。他是谁？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他就是奥运冠军“飞人”刘翔的启蒙教练，他就是多次打破全国少年纪录和世界少年纪录的跨栏运动员沈真声的教练，他就是全国少年跨栏冠军谢文骏的教练。
他叫方水泉，籍贯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党湾镇。
我们约好6月19日在方教练的工作单位——上海市第二体育运动学校采访。出发时绍兴下大雨，到了上海竟没下一丝雨。远远地我就看到推着电瓶车的方教练，他个子不高，步履矫健，身板笔挺，一身黑白运动装，一双普通凉鞋，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上，洋溢着温厚的 微笑。他招呼我将车开到学校里，然后将我领到他的一间办公室兼休息室里。
休息室很小也很简陋，最醒目的就是一张堆满了各种资料的破旧长条桌和一盏架在床架上的黑白台灯。这与我想象中的名教练工作环境完全两样。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方教练嘿嘿一笑，摆着手说：“有个办公休息的地方就可以了 !”
虽是普通话交流，但我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些许家乡的口音。其实，方水泉出生、读书、工作、生活一直没有离开过上海。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打进了萧山党湾永乐村，到处烧杀抢掠，方水泉的爷爷听说上海有日本人进不去的租界，就带着全家离开永乐来到上海避难。这一避就再也没有回去。除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方水泉六兄妹，有四个都是在上海出生的。方水泉排行老三。
1968年，方水泉毕业于上海中学。虽然他读书成绩很好，特别是文科成绩优异。但那时没有高考，哪敢有梦想。他顺应历史，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了一名露天放映员。这一放就是整整六年。1973 年，上海市体育学院到黑龙江招生，当时组织了一个千人跑百米的大型比赛。方水泉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踢足球，平时也爱跑步，在建设兵团就是一个体育活跃分子，凡有踢球、跑步活动都少不了他。在这次千人赛中他跑了第二名，顺理成章地进了上海体育学院。
刚进大学，方水泉学的是足球专业，后因体院田径班专业中学生的党员干部太少。已是党员的他被学校调剂到田径班。方水泉是一个勤奋、爱钻研的人，觉得田径项目中跨栏比较讲究技术，就选了跨栏这个项目作为自己主攻的科目。
毕业后，方水泉开始从事田径跨栏项目教学训练工作。当时中国跨栏运动员与世界优秀跨栏运动员有很大的差距，他一方面注重选苗子，培养学生，在训练场上积累经验，一方面做大量的理论研究，不断提高训练效果。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其他项目在国际赛场上奏响国际歌，他的心头总有一种难言的隐痛。中国跨栏项目何时能够崛起 ？五星红旗何时能够高扬国际赛场？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的人生追求。
我问方教练，做教练是您的人生理想吗？方教练嘿嘿笑了：“我们这些50年代出生的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我上学时喜欢写作，本想往写作方面发展。可‘文革’打破了我的梦想。我18岁去黑龙江支边，23岁就在兵团入了党。党叫干啥就干啥。干一行爱一行呗 ! 我的人生信念是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只要能为国家做贡献，干啥都一样 !”
1985年4月，方水泉发表首篇论文《高栏的突破》，系统阐述了世界优秀110米栏运动员的先进技术与中国运动员的差距，寻找培养中国优秀跨栏运动员的突破点。
培养一个优秀的运动员首先要有良好的身体条件和潜在的发展优势。前者一般教练能看到，后者则需教练有相当的经验和敏锐的判断力的。方水泉始终认为，只存在有天赋的运动员，不存在天才运动员。方水泉一直在寻寻觅觅，为国家寻找一位男子110米跨栏的可塑之才，实现国际比赛零的突破。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5年11月份，方水泉在上海市青少年田径比赛的体育场里到处转悠。这时，一名在跑道上飞奔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飞快地跑到100米的终点线，拉过这个男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面对陌生人，小男孩没有丝毫胆怯，他说：“我叫刘翔。”当天下午刘翔还有一个跳远比赛，方水泉又早早地来到了沙坑等待。当刘翔踏上踏板腾空跃起的一刻，方水泉看到了一个爆发力、节奏感强且协调性好的孩子。当时，方水泉心里一阵惊喜，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难得的跨栏好苗子！
方水泉问刘翔：“你愿不愿意练跨栏？”刘翔盯着笑眯眯的方水泉回答：“我愿意 !”口气斩钉截铁。
其实刘翔的体育之路并不顺利。在他小学毕业时，上海市体校去他所在的学校选材，但体校教练没有一个看中他，所以，很多学生在9月份开学时进了市体校，刘翔还没人要。那时刘翔的主项是跳高，副项是100米。但就连他的跳高教练都觉得他练跳高不合适。因为背跃式跳高是往后跳，但刘翔的腰很硬，他向后的背弓姿势做得很不好。
而这次赛场上，方水泉却看到了刘翔跨栏的潜在优势，决定收刘翔为徒。在征得刘翔的跳高教练同意后，方水泉决定跟刘翔的父母见个面。一来征求一下他父母的意见，二来也想看看刘翔家长的身高，因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孩子在跨栏项目上将来的发展。他向刘翔要了其父母的电话。一个星期后，刘翔的父亲开车来到了方水泉所在的学校。
但当方水泉看到刘翔父亲的一刹那，有些犹豫了。父亲身高也就一米七二左右，刘翔今后能长多高？刘翔的父亲似乎看到方水泉的犹豫，马上告诉他，刘翔比较随他妈妈，刘翔的舅舅身高有一米八五呢。
7天后，当刘翔的母亲与舅舅来到方水泉面前时，令方水泉眼前一亮：确实如刘翔父亲所言，刘翔随他妈妈。当时方水泉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现在刘翔12岁，身高一米六八，如果身体发育均匀，他再长20 厘米问题不大。于是马上决定将刘翔招入自己的跨栏组。
但由于当时市二体校已过招生期，刘翔只能等过年后学校再次招生，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弟子。在那段等待的日子，刘翔还在普陀区练习短跑与跳高。方水泉放心不下，一个月去看刘翔两次，顺便沟通思想，同时让刘翔对跨栏有个大概的了解。
1996年2月，方水泉正式成为刘翔的跨栏教练。
方水泉教学生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自制栏架，循序渐进。
所有学生，第一次看到栏架，总有一个恐慌心理，只会跳，不会跨。刘翔也一样。方水泉就用自制的橡皮带用两根木棍固定在50厘米高度，以此消除他的恐惧心理，同时即使跨不过去，栏架倒掉也不会伤及身体。这样练到熟练后，就再用自制的塑料栏架，从35厘米、50 厘米、70厘米，这样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升上去。
这样的过程一般学员得练半年到一年多，才能跨比赛用的木架栏。在练习跨35厘米的塑料栏架时，方水泉在50米间放了5个栏架。他让刘翔怎么快就怎么跑，并要求他以最快的节奏去跑。然后告诉刘翔，按你跑步的习惯，跨栏时应左脚先上，再上右脚。然后再细细给他讲解，手臂应怎么摆，如何运用膝、髋等关节，以及躯干动作有哪些技术要领。
对跨栏一张白纸的刘翔在方水泉的悉心指导和训练下，进步很快。学跨栏不到一年，刘翔就报名参加了上海市14、15岁年龄组的少年田径锦标赛。那年，刘翔年仅14岁，0.91米高的栏架，8.7米的栏间距对于初学者来说颇有难度，但刘翔出人意料地在男子乙组110米栏项目中跑出15秒7的成绩，拿到了该组的冠军。
虽然方水泉知道刘翔会出成绩，但他没想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取得了如此大的进步，刘翔的技术动作甚至还没定型，却比大孩子跑得快。在终点处，刘翔问方水泉成绩多少，方水泉告诉了他。刘翔满怀信心地说下次还能提高1秒，跑到14秒7。方水泉以为这是小孩说大话。
不想，两个月后，刘翔果然跑出这个成绩，时间一秒不差，这让方水泉坚信，刘翔的天赋，加上刻苦、自信，前途无量，他的未来不是梦。于是他为刘翔制定了更详细的训练计划，随着刘翔身高的一天天变化，很快，他能跑标准的110米栏了。
1998年，16岁的刘翔参加在河南新乡举行的全国少年田径锦标赛，获得17岁组的110栏冠军。这是刘翔获得的第一个全国冠军。
刘翔骄人的成绩招到了同屋队员的嫉妒。有一天刘翔发现牙刷有股异味，原来是同屋队员恶作剧将洗手液弄到了上面。刘翔回家将这件事与爷爷讲了，爷爷又跟刘翔父亲讲了。刘翔父亲一气之下将刘翔领回了家：“这学校咱不待了！”方水泉知道这事后，一方面严厉批评了那个队员，一方面劝刘父理性对待此事，不要轻易离开。可刘父去意已决。望着刘父开车载着刘翔离开学校，方水泉心酸的眼泪夺眶而出。
方水泉及时将此事汇报给了学校。学校领导问他：“方导，刘翔这小孩到底怎么样 ? 你给个话，我们才知道怎么处理。”方水泉说：“我看好这孩子，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跨栏人才，别的学生我不敢保证，但刘翔一定能练出来！今后一定能为国争光 !”学校因此保留了刘翔的学籍并让方水泉转告刘翔，他愿意什么时候回校，学校都欢迎。
刘翔回到了普陀区读初中。其间方水泉与刘翔父亲的联系从未中断，从嘘寒问暖到旁敲侧击、循循善诱。一次，刘翔的父亲告诉方水泉，已经有跳高和沙滩排球的教练来找过刘翔了。但刘翔要么不练体育，要练首选就是您方教练。不想，两个多月后，刘父主动把刘翔送到了方水泉手里。望着已长到1.80米多的刘翔，师徒俩紧紧地拉着手，方水泉热泪盈眶，哽咽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翔也没有辜负方水泉的期望，1998年5月刘翔又一次获得上海市少年田径锦标赛乙组冠军。1998年8月初，在江苏徐州举行的全国青少年分龄赛田径比赛中，刘翔获得全能项目的全国第二名。之后，1999年，年仅17岁的刘翔在参加的全国田径大奖赛中，110米栏就达到国家级健将水平。
从一个毫无跨栏基础的普通体育少年，到频频获国家级奖牌的跨栏新秀，看着刘翔的进步，方水泉很是欣慰。方水泉心想，是时候将刘翔送进一线队了。刘翔长大了，不能长期在自己麾下的二线队。刘翔要参加更大的比赛，刘翔要为国争光。这是刘翔的使命，也是自己的梦想。方水泉将自己多年的梦想寄托在刘翔身上。如果不舍得送刘翔上一线队，那是断了刘翔的人生辉煌，更是毁了自己的光荣梦想。
1999年5月，刘翔离开了陪伴他近5年的方水泉。那天方水泉一边帮刘翔搬行李，一边偷偷地抹眼泪。回想当年把刘翔从上海普陀少体校跳高队，选入二线队时，刘翔年仅12岁，身高才1.68米。而眼前的刘翔身高已有1.88米，经过整整5年训练，毫无跨栏基础的刘翔，110米栏已达到了国家级健将水平，感情上真的是舍不得啊！刘翔走到方水泉身边，扶着他的肩说：“师父，不要难过，我会用成绩来报答您的！”方水泉用力拍了拍刘翔的肩，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用力忍住眼角的泪水。
有一件事情令方水泉记忆犹新：1999年5月27日，全国17岁少年锦标赛在河南新乡举行。刘翔人已进赛场，却忘记了号码布，裁判坚决不让参赛。方水泉二话不说，一路快跑到刘翔宿舍，拿了号码布直奔赛场。看到在看台上急得团团转的刘翔，大喊一声：“刘翔，快！”这时离比赛仅五六分钟了。刘翔带上号码布直接上了跑道。比赛中刘翔奋力拼搏，最终夺得了冠军。当看到爱徒刘翔威武地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挥动着手中的金牌时，方水泉禁不住流下了激动和喜悦的泪水（当时，由于一线教练因病住院，刘翔的训练仍由方水泉带训，直到八月份，刘翔才归到一线队伍训练）。
方水泉没有看错刘翔，刘翔对方水泉的承诺也没有食言。2001年至2009年，进入一线队的刘翔连续三届获全运会冠军，多次打破全国和亚洲110米栏记录。2004年，刘翔在雅典奥运会上又以12.91秒的成绩追平了由英国选手科林·杰克逊创造的世界纪录，夺得冠军。
回国后，刘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启蒙教练方水泉。那天，刘翔与父母一起专程来到方教练所在的学校。身着一身运动装的刘翔捧着一大束鲜花笑着走到方教练面前，双手将鲜花递给方教练：“师父，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培养。有您才有我今天的奥运冠军！”在旁边的刘翔父母，也对方教练连声道谢。
刘翔奥运夺冠，实现了方水泉多年的梦想，那一刻方水泉百感交集，两行泪水顺着红黑的脸膛缓缓流下。临别时，刘翔一家与方教练合了影。照片上的方教练眉宇间满是笑意。
此后，方水泉频频接到刘翔获奖的好消息。
2006年，在瑞士洛桑举行的世界田径锦标赛上，刘翔在男子110 米栏的比赛中，以12秒88打破了保持13年的世界纪录夺冠。2012年6 月，刘翔世界110米栏排名第一，时隔5年后重登榜首。
刘翔每次获奖，方水泉都会激动得流泪。而刘翔每次获奖回沪几乎都会到方水泉所在的学校看他，并与他合影留念。
2012年8月7日，伦敦奥运会男子110米栏预赛中，刘翔因伤结束奥运比赛。站在电视机前的方水泉神色凝重，默默流下了伤心的泪水。2015年4月7日下午，刘翔在微博正式宣布退役。方水泉更是心疼如刀绞，泪如泉涌，一连几天睡不着觉。
没有人知道方水泉为刘翔流了多少泪。那每一滴泪珠中包含着他对刘翔的关爱、希望、欣慰，也包含着伤心、难过、无奈。
采访当天，方水泉从箱子里捧着一大摞报纸：“你看，有关刘翔的报道，我都收藏着！”他拿起一张刊有刘翔夺冠大照片的报纸，久久不愿放下， 两眼满含泪花。
△刘翔获世界锦标赛冠军后回母校看望方教练
直到现在，方水泉还跟刘翔父母保持着电话联系。
刘翔退出了跨栏，但中国的跨栏运动不能在世界大赛上缺席！方水泉深感自己仍任重道远。既然自己的一生已交付给跨栏运动，就得义不容辞地为国家培养跨栏人才。
于是，他每有田径赛事，必前去探班。在赛场上寻寻觅觅，一旦发现好苗子，就抓住不放。当然也有主动找上门来的。
将好苗子培养成才也许一般教练都能做到，但将一个不被看好的孩子培养成才，就不是所有教练都能做到了。
2002年，一个名叫谢文骏的12岁小男孩由母亲陪着来到方水泉面前。谢文骏的父母都是搞体育出身的，谢妈妈曾是女子短跑全国冠军，谢爸爸曾是排球运动员，现在大学任教。他们夫妻俩与方水泉很熟悉。他妈妈说：“方导，这孩子我交给您了！”当年的谢文骏没有一点跨栏基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瘦瘦高高、年仅12岁的小文骏，方水泉频频点头，说道：“没问题，好好跟我练吧。”但在当年闵行区少体校的一次测试中，谢文骏100米短跑仅16秒52，离少体校14秒的招生标准差得较远。其他教练没有看好他，方水泉却毫不犹豫将他留下了。他让谢文骏做了一次50米的快速高抬腿，方水泉的眼前突然一亮。他心里琢磨，谢文骏速度虽不够快，但这孩子的动作节奏特别好，弹跳也不错，这时的方水泉心里有底了。在训练初期，方水泉发现小文骏学动作的悟性高，接受能力强，个子高，腿长，有很大的可塑性，只要好好训练，必能成才！方水泉在训练中对这棵小苗子采取了循序渐进、精雕细磨的方法。3年后谢文骏的百米速度由16.52秒提高到10.8秒左右的水平，这是何等大的进步啊！
4年后，谢文骏在江西宜春进行的全国少年田径锦标赛中，参加男子110米栏的比赛，以13秒66的好成绩战胜了所有对手，一战成名。之后又在上海市第十三届运动会上，以110米栏13秒58的成绩夺得冠军。2007年5月，方水泉把已是少年跨栏冠军的谢文骏送到了孙海平教练的手里。
2008年4月，在鸟巢进行的“好运北京”中国田径测试赛上，18岁的谢文骏跑出了13秒47的个人最好成绩，成为全球最年轻的男子110米栏奥运A标达标选手。同年9月20日，在上海田径黄金大奖赛上，谢文骏又跑出13秒43，刷新个人最好成绩，获得亚军。同年10月12日，在刘翔、史冬鹏、纪伟三名奥运会选手全部缺阵的情况下，谢文骏在全国田径锦标赛男子110米栏决赛中以13秒68的成绩获得首个全国锦标赛冠军。2009年5月30日，在亚洲田径大奖赛上，谢文骏击败史冬鹏，以13秒63的成绩摘得冠军，这是谢文骏的第一个国际比赛冠军，这个成绩也打破了刘翔在2003年创造的赛会纪录。
从2010年至2019年，谢文骏的身影从未在全国大赛和国际大赛上缺席，且频频夺冠和刷新个人成绩。2018年在雅加达亚运会田径男子110米栏决赛中，谢文骏以13秒34夺冠，这是他本人继仁川亚运会13秒36夺冠后的个人第二次夺冠，同时也帮助中国队实现了该项目亚运会的九连冠。2019年2月2日，在亚利桑那州旗手市室内田径邀请赛上，谢文骏又以7秒73获男子60米栏冠军。同年4月25日，谢文骏又以13秒21夺得“2019年亚洲田径锦标赛”男子110米栏冠军。
这些骄人的成绩，没有方水泉5年的辛勤培养，谢文骏是不可能取得的。从不会到会，从少年冠军到全国冠军，最后到世界冠军。如果说，世界冠军是那岸，懵懂少年是这岸，那么，方水泉就是这只渡船的舵手。40多年来，他将100多位少年培养成才，使他们一个接一个走上了全国和世界比赛的领奖台。
在这些骄人的成绩背后，有谁知道方水泉付出的心血和汗水。
谢文骏在方水泉这里练了五年有余。刚开始，谢文骏成绩起伏很大，练五天成绩上来了，过一个星期天，成绩又掉下去了。方水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于是放弃每星期天难得的休息日，每次骑着电瓶车把他从家里接到学校，训练完后，再把他送还到家里，来去一个多小时，风雨无阻，从不间断。整整半年，谢文骏的成绩终于上去了，也稳定了。
在方水泉麾下的另一位运动员陆嘉腾，个子不高，开始速度上不去。方水泉就想方设法增加他髋关节的力量，每天专门为他加增髋关节练习。整整一年多时间，陆嘉腾110米栏从原来14秒提高到13.2秒。在2011年的全国城运会上以13.2的优异成绩获得亚军。
2005年夏天，全国少年田径锦标赛在山东潍坊举行，15岁的谢文骏在110米栏预赛跑了第一。决赛前一天早晨，备战一向勤恳刻苦的谢文骏敲开了方水泉夫妇的房门——因为发高烧，他实在挺不住了，到医院一量，39.8 度。下午，体温也没降下来，可第二天就是决赛。退赛还是参赛，方水泉打电话问谢文骏在上海的妈妈。她妈妈让儿子自己做主。谢文骏执意要参加决赛。当晚，方水泉和韩淑萍夫妇让谢文骏搬到自己的房间睡，为了让小谢快一点好起来，两位教练一夜未眠，一直守候在谢文骏身旁，帮他做物理降温。
第二天醒来，谢文骏的体温已降到38度，谢文骏硬撑着站上起跑 线。方水泉夫妇不放心， 跟裁判打了招呼进入场内，等候在终点线。跨过最后一个栏，咬牙冲过终线，谢文骏就扑倒在韩淑萍肩上。“第二名。”韩淑萍高兴地告诉他。
方水泉送他进上海田径队后，平时闷声不响的谢文骏，心里却一直记着恩师，每次比赛回来，都会去看望方水泉夫妇。韩淑萍说：“家里好多瓶香水，都是谢文骏出国比赛回来送给我的。”
2017年谢文骏夺得天津全运会男子110米栏冠军，他最先想到的，仍是带过自己的教练。他特意让爸爸妈妈摆了谢师宴，代表他感谢启蒙恩师方水泉和韩淑萍夫妇。回到上海看望两位恩师时，谢文骏动情地说：“永远不会忘记2005年全国少年田径锦标赛，为我，你们整夜无眠。”
由于竞技体育训练的特殊性，运动员的训练必须保持系统性和连续性，这样才能不断提高竞技运动水平，运动员的训练中断时间不能超过三天，否则体能和技术水平会下降。所以，每逢春节、国庆等重大节日，教练员最多只能休息二至三天，每年春节前训练到年三十是常态，过不了年初三就又得开始训练。教练员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少之又少，更谈不上利用整段时间陪伴家人旅游。
方水泉当教练40多年来，像一只铆足了劲的老黄牛，在训练场上，不知疲倦，一步一个脚印，低头耕耘，负重前行。为了孩子们早早成才，他不但主动放弃每周日的休息机会，还每天增加一小时的早操，为孩子们开“小灶”加训练，让孩子们反复练习短跑和跨栏的基本动作。
每个清晨，人们总能在学校的田径场上看到方教练敦实的身影，听到他洪亮高亢的嗓音。刚开始，有的学员有点不高兴，别的组不用出早操，为啥只有我们跨栏组每天早上还要训练。方水泉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成功是靠平时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细节累积起来的。人生就像一个储蓄罐，得天天往里面投，才能在不知不觉中装满。你们把每一个动作做到9999次，就能成功了。”
学员们不知道的是，方教练为了每天早上加练这一个小时，他总是5点不到就起床，第一个到田径场，悄悄等候学员们，一到6点就准时出操带队训练。
每逢数九寒冬，北风呼啸，早蝴操场内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方水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和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他检查完场地后，就绕着场地观察，一边等孩子们的到来，一边翻看着一天的训练计划和教案。
每逢酷暑，太阳还未升起，月亮还挂在天边，方水泉早已精神抖擞地在场上做出操的准备了。额前的头发早已被晨雾打湿，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打湿。
有一次在训练中他右大腿后肌严重撕裂，淤血肿块疼得他满头大汗，不能开车踩油门。但想到孩子们，他仍忍着钻心的剧痛，硬是咬着牙踩着电动车赶去训练。
方水泉身体素质好，几乎不生病。但2014年冬天，方教练因患甲状腺住院动手术，在医院住了3天，等到第5天还没有拆线，因惦记着他的学生们，他又偷偷来到训练场地指导训练。
40多年来，除了这次手术，方水泉从未耽误过一堂自己增加的早训练课。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内心的执着和坚守，让他在田径场上挥汗如雨却畅快无比。劳累算得了什么，伤痛算得了什么。他在田径场上的每一次跨腿、 每一次转身，甚至每一次批评、每一次表扬，都有一个明确的精神旨归—— 为了祖国的荣誉，为了五星红旗在国际赛场上高高飘扬！
连续两次打破全国青少年110米跨栏记录的沈真声，达到世界青年组跨栏水平的陆嘉腾，2017年、2018年连续二年获得全国青少年田径锦标赛110米跨栏赛冠军的秦伟博，获2016年全国青少年田径锦标赛110米、400米栏双料跨栏冠军的郭钟杰，分别获得2019年全国青少年田径锦标赛110米栏冠军和2019全国青运会乙组男子110冠军的奚啸轩……，哪一个成功的少年跨栏运动员身上没有方教练洒下的心血和汗水？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功夫不负有心人，无私的付出带来丰厚的回报。方水泉培养一批又一批学生考上大学，一批又一批走进国家训练队，一个又一个全国夺冠，一个又一个走上世界比赛领奖台。当五星红旗一次又一次在国际赛场上空飘扬时，当国歌声一次又一次在异国他乡上空回荡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方水泉心里总是暖暖的，甜甜的。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刻，更是他最骄傲的时刻。因为在那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上，他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在40多年的执教生涯中，方水泉不但培养出了十多位国际健将、亚洲冠军和世界冠军，十多次获得全国少年110米栏冠军，并且理论联系实际，撰写了20多篇颇具创新意识且又有现实针对性的论文。在 110米栏运动员的选才、基础训练、高水平训练各个环节形成了自己一套独特的教育理念，他还系统阐述了世界110米栏的发展和技术，并创新提出了自己的滚摆式跨栏技术理论，提出了跨栏运动员的躯干是跨栏运动员第三条腿的技术理念。重视跨栏运动员躯干的力量训练，创建了跨栏技术直线性、稳定性、向前性和环节中心论的技术观念。方教练提出了跨栏运动员要增加躯干力量训练这一新的课题，并创建了如何捕捉每位运动员的特点和弱点，用其之长、摒其之短和因才施教等一整套教育方法。他指出在青少年跨栏技术节奏训练中，要从小练好跨栏节奏，制定并运用了“适应栏距”训练法的专门练习方法，大大提高了少年跨栏运动员学习、训练跨栏的兴趣。
既有赫赫战绩，又有创新理论，方水泉成了业界的名人。可是体育比赛，人们往往只关注最后站在世界赛场上的夺冠者及其教练，很少有人会关注他们的启蒙教练。媒体很少走近他们，聚光灯很少照亮他们。
可以说方水泉是跨栏界的无名英雄、教练楷模。他将一拨又一拨少年英才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国家队，这些少年英才获奖后的报道中都很少见到他的名字。方水泉从事跨栏教练40余年，由于带训水平高，早早就拿到了高级教练证。但由于不是正高，什么劳动模范、政府津贴都与他无缘，但他无怨无悔，心甘情愿。他无私奉献，淡泊于周遭的名利；从容应对一切的失落，坦然面对失去的荣誉。他敦厚的外表内藏了一颗明亮的心。他走在街上，甚至普通得像一位淳朴的山农，即使在圈内，他也是一束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甜腻的声响，一泓清澄而不凛冽的山泉。该得的没得到，别人替他抱不平，他也总是挥一挥手，淡淡一笑说，都过去了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呢。
只有那伴随了他40多年的田径场知道他的不易，只有那伴随了他40多年的简陋办公室知道他的辛劳。在汗水中耕耘，在寂寞中探索，在负重中前行。真正的伟大无须夸饰，无须张扬，无须排场。方水泉实在是一个低调的寂寞存在，同时也实在是一个标志性的存在。但历史会记住他，学生会记住他！
在那间办公室兼休息室的墙上，我看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跨栏组2019年青运会专项成绩名次预案”表。在这张表上，分列着郭钟杰、奚嘨轩、谭凯旋、徐卓一、彭先玲、宗鑫鑫六位学生在2017至 2019三年中每个阶段的参赛成绩和名次预测。“这些都是在我这里训练了5年以上的学生。我对他们每个人每一年都有一个目标成绩要求。平时也朝这个目标要求来训练的。”不善多言的方水泉说起这些，眼里放光。
“现在我手上还有10多个小孩，他们也都是我这里经过5年以上的训练的。他们终究都要从这里毕业，升到高一级的学校去训练。”方教练说着，目光伸向窗外很远的地方。
退休近十年，除了继续在上海第二体育运动学校培养青少年跨栏人才，他还十分关心家乡体育人才的培养，连续七八年每月两次（利用业余的休息时间）去萧山区少体校指导、训练，已培养出了四五个省级优秀运动员。其中虞鑫和成宇森已分获全国青少年锦标赛110米栏冠军和亚军。丁依蕊获得2019年全国青运会乙组女子400米栏亚军。在方水泉的心里，浙江萧山也是他的故乡。
我问方教练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为国家培养出更多的刘翔，甚至超过刘翔的少年英才。我今年已69岁了，还能带几年运动员，我说不准。但即使带不动了，我也可以做一个力所能事的顾问。现在我正在物色一个能接我班的人。我这人生活特简单，吃得饱、穿得暖就行。我不贪图享受，为了国家的跨栏事业，我要把自己燃烧到最后。”他说这些话时两眼闪闪发光，整张脸也因此生动起来。
我知道，40多年从教，方教练从没去啥地方旅游过，问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他想了想说：“最想到美国去看看，他们对青少年的训练很有一套。还有一个就是古巴，因为他们的运动技术和成绩都是世界一流的。真想去学学。”
顿了片刻，他又接着说：“我这一生的信念就是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多为国家做贡献是我最大的心愿。你问我最大的幸福是什么，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为国家培养出世界冠军。我心目中最美的歌就是国歌，最美的旗就是五星红旗 ! 这一生，我要无愧于说这样一句话——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 !”
（作者：郑休白，高级编辑，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杂文学会副会长，绍兴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作者： 编辑：楼晶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