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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沙夜话】围垦·记忆系列十五:党湾老底子的故事

更新时间:2020-05-07 15:22:00    内容来源:   

  割水草

  被称为东沙的党湾位于杭州湾喇叭口以南曲折的海岸线上,受钱塘江上游水流的冲击和潮汐起落的影响,海堤外形成了大片滩涂。有时滩涂会被潮水冲走(坍江),形成滔滔江道;有时潮水夹带的泥沙会涨淤起来,几次涨淤形成茫茫白地(“白地”是党湾人俚语,指滩涂)。涨起来的滩涂上会渐渐长出密密麻麻的咸水草(形状像茡荠草),鲜嫩的咸水草是牛羊最好的饲料。

  20世纪70年代前,一到夏天,潮汛小的时候,海水漫不上滩涂,海涂上便白花花地闪着盐粒子,咸水草就会在几天内飞速地生长,郁郁葱葱,莽莽苍苍。

  夏日的滩涂上,烈日炎炎,酷暑难熬,可是难不倒勤劳的党湾人。人们还是拎一葫芦天落水(当时,沙地区老百姓住的都是草舍,雨天,就在檐下置一口水缸,将雨水接住,这一缸水就叫“天落水”,由于被屋上的草浸过,所以颜色是暗红的),带一小篮剩饭,走十多里路,背着横刀去割水草。横刀是割水草的专用工具,用一根长竹竿,插一把像带鱼似的刀,便叫横刀。用横刀把水草像剃头似的横下来,割断的水草倒在地上,把它放在太阳下晒干,到傍晚收起来,装成担,多的时候有四五担,力气大的,装成二百来斤一担。一个人就盘担(一段路一段路轮流)往回挑。

  党湾先锋村有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叫余天成,在离家十几里外的滩涂上割水草中暑倒下。他父亲用水草盖在他身上,给他遮住阳光。然后一路奔跑着回家来取水。可等到他父亲往返一个多小时回到儿子身边时,再也叫不醒儿子了。在滩涂上,中暑、カ气耗尽休克、在淤沙中整个人陷进去的惨事时有发生。

  晒干了的咸水草散发着一股茶叶般的清香,可以以二元左右一担的价格卖给瓜沥航运公司的牛拖船。

  抢潮头

  生活在杭州湾喇叭口的党湾人并不把壮观的钱江潮当作什么奇观来欣赏,他们对潮汐起落的每一个细节熟悉得如自己地里的庄稼一样。同样,他们在海潮起落中忙着捕鱼捉蟹也如侍弄地里的庄稼一样起早贪黑。

  杭州湾海涂辽阔,起潮时,那滚滚的潮水和着淤浮的泥沙向滩涂直扑而来。那些大大小小的鱼蟹之类被滚滚的潮水搅动着浮到水面,没头没脑地随着潮水翻滚。这时人们就背一个竹柄的网兜(这里的人叫“潮兜”)跟潮头赛跑,当看到向自己扑来的潮水中有鱼蟹浮出水面时,就不顾一切地蹿入汹涌的潮水中去将它们套入网兜中,这就叫作“抢潮头”。

  “抢潮头”的大多是成年男人,当然也有妇女、小孩,他们大多在滩涂高一点儿的地方,而那些男人多数在风口浪尖处,他们光着身子,将脱下的裤衩盘在头顶或凉帽的边沿上,像一条大鱼在激浪里蹿。有的人被浪潮掀翻后,再也蹿不出去,就坐在潮兜柄上随滚滚的潮水腾云驾雾而去,水性好的、身强力壮的在水中氽(沙地人把人在水中上下浮沉叫作“氽”)上几里、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尚能生还,但大多数都被潮水淹没,有的甚至连尸体也无法找到,尸体随淤泥沉降,永远埋在水底。当年,沙地区的党湾有很多人冒死干这“抢潮头”的行当。胆子大的人不但白天去,甚至连晚上也举着火把去赶潮。

  老步是十二埭一带有名的“抢潮头”好手,每次“抢潮头”他都在潮涌最凶险处,而多数人都空手而归时,他的网兜里总能或多或少背点回来。老步名字叫吴天祥,别看他跟潮水赛跑时像一只惊鹿,可平时走路总是不紧不慢踱着方步,所以人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老步”。

  老步三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平日里捕鱼捉蟹的一点儿收益只能填饱他的肚子。他父亲在潮水里翻滚了三十多年,最后还是葬身江底,他母亲在他二十岁时也离他而去了。他母亲临终时再三叮嘱老步,咱穷归穷,千万不要去干这玩命的活了。可老步还是经不住这潮水的诱惑,当一听到起潮时嗡嗡的潮音,他就不由自主地背起网兜直奔潮头而去。

  终于有一天,老步不抢潮头了,那是因为那一天他目睹了跟他一起的五个伙伴都被潮水吞没的惨状,才下了决心停止了这活计。那天老步他们几个人在黑白潮交界处,虽然危险,可那里被潮水翻起的鱼特别多,他们每人都已快满兜。谁知靠岸的地势低洼,“剪刀潮”一下子穿了过去,将他们几个人围在外面,老步一看情势不妙,就将网兜里的几十斤鱼全部倒掉,拼命往岸边冲刺,终于脱险。但另外五个人由于舍不得那网兜里的鱼,负重跑不快,被潮水卷翻,顷刻间消失在人们无奈的视线里。

  那天后,老步将娘生前给他积攒的一点儿钱拿了出来,这笔钱是娘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娶媳妇时才能用的。老步就用这笔钱,又东挪西借,筹了几百块钱置了一条小渔船。潮平时他出海捕鱼,潮起时他把小船锚在岸边。一旦看那些抢潮头的人有了危险,他就驾船去救。他不知道救过多少落水的人,可他从不取分毫酬金。

  贫穷总归是难熬的,只要有一点儿微薄小利,人们都会冒险去争取。那是一个大年初一的中午,沙滩上还有薄薄的冰凌,靠近堤岸的地方有一条五十多米宽的水洼,潮退时,那水洼最深处也只能没过大腿。潮音起时,人们照常裸着下身,蹚过刺骨冷的水洼,到对面沙滩上去抢潮头。岸边的“剪刀潮”肯定比人的双腿跑得快,但抢潮头的人只要飞速地跑上十多里,便能绕过水注,然后安全上岸;如果跑得慢,或者发生什么意外,那就命悬一线了。谁知那天的鱼出奇的多,许多人光顾着“抢”鱼,却忘记了与潮头赶速度,结果又有十来个人被汹涌的潮水圈在了外面。

  老步看到了这情状,他飞速起锚,划向那些被围的人。老步不但驾船技术娴熟,他救人也有特别的方法,必须将处在最险处的人先救上船,然后再依次救。可当他去救最后一个原先处在危险系数最小的地方的宝军时,潮水已漫到了宝军的颈部。老步刚要拉他上船,由于宝军已冻僵,双手已不能动弹,一滑没有抓住。宝军整个人沉没在了水中,老步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他找到。

  被救的那些人纷纷请老步去吃饭,有的还送去礼品,可老步一家都不去,也不收一点儿礼,连他们敬的那根烟他都不接。由于没有救起宝军,老步懊丧得一个多月足不出户。

  其实,老步没能救出宝军,村里没有一个人责怪他,连宝军的家人也不怪他,危难中救人的原则谁都懂。

  宝军死时,他老婆过门オー个多月,半年后,有人劝说宝军爹妈,让老步进他家。宝军爹妈欣然同意,宝军媳妇也乐意。但老步死不答应。大家认为老步不愿入赘做“补床佬”,后来宝军爹妈也同意把儿媳嫁过去,然而老步仍不答应。

  老步一直打着光棍,直到五十多岁时老步又“抢”起了“潮头”,当然这时他“抢”的不是滚滚的海潮,而是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大潮,老步在村里第一个承包鱼塘养鱼养虾,很快就成了当地有名的财神。有人问他,当年为什么不喜欢宝军的媳妇。老步才说出了当年的想法,他说:“宝军媳妇是我们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中最俊的一个,我怎会不喜欢呢?我没把宝军救起来,然后再要了他的娘妇,我成了什么人,难道我当初救人时就有此图谋吗?尽管人们不这么认为,但我心里的疙瘩是永远解不开的。”

  现在已财大气粗的老步还是没有娶妻,倒是把宝军爹妈这两位老人“娶”了过去。

  潘家池塘里的世界冠军

  老街以东百多米,有一处老屋,这是潘家大宅。老屋已有些年头了,瓦楞上已长满了苔藓,几根枯草有气无力地站在上面。虽然在沙地区住瓦房比草舍要好得多,但这座老屋也体面不了多少,像一头负重的老牛,随时都有瘫下去的可能。

  倒是老屋后面的一个大池塘很气派。池塘不深,但从不干涸,因为池塘边上是一片竹林,常年庇护着它。

  夏天,许多大人干了一天的重活,将汗津津的身子倒进池塘里,凉凉地洗去一身的疲劳。而好多小孩像鸭子一样整天泡在水中嬉闹不停。其间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瞎闹,她总是从池塘的一边往另一边游泳潜水,暑假差不多天天能看到她在池塘里像鱼儿一般灵活地游动。

  喂,谁家的小姑娘,天天在这里游泳?”潘家的大人们明知故问地吆喝声。

  “外婆家的小姑娘。”小姑娘俏皮地回答。

  小姑娘的外婆就是党湾老街的官大妈,官家大妈是个高嗓门,为人直爽,十里八乡的人都认识她。每到暑假城里的外孙女就来到外婆家。官大妈常常带着外孙女来潘家池塘洗澡,时间一长,小姑娘就喜欢上了在池塘里游泳。小姑娘在池塘里成了一条跳跃的鱼儿,俯、仰、侧,摆弄着各种姿势精灵似的游动着。

  这小姑娘就是后来成为世界冠军的游泳健将单莺。1993年5月,少年单莺在法国国际游泳赛中获女子50米、100米自由泳冠军,同年12月又在女子接力赛获世界冠军并打破世界纪录。到20世纪末,共十多次获世界大赛游泳冠军,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获亚军。退役之前获“全国优秀游泳运动员金质奖章”“全军十佳运动员”等。

  1998年,她到外婆家探亲,再一次去潘家池塘,缅怀小时候这个起步的地方。可未曾想到这个池塘已大部分被填塞了,只剩下一块小水塘,潘家的老屋也变成了新楼房。当时她的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受,是遗憾,还是欣喜。

  捻河泥

  在化肥短缺的年代里,勤劳的党湾人学会了各种积肥的方法,“捻河泥”就是其中一项。一般两个人一条船,来到有淤泥淤塞的河道,将撑杆从船头的圆孔插下去固定船只。捻杆插落水时是缓慢舒展的,一旦触及河底淤泥,捻杆一合,捻泥人便微微下蹲,然后使足劲往上拎,然后双手一甩,将满斗的乌黑河泥倒入船中。

  这些活儿是最需力气的,是壮年男人干的活,他们常常干得汗水和泥浆水满脸满身。满船了,他们就用长柄的塑料做成的锹一瓢一瓢地将泥抛入河边的泥潭中,这时抛出的弧线实在是一道风景。

  牛拖船

  20世纪60年代以前,沙地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船,而这些船没有机械动力,一般是一个人摇橹做舵,另外一两个人在岸上拉纤。

  当时我们沙地区为了节省人力,发明了牛拖船。牛拖船就是用水牛做牵引,拖带几艘小型木船组成的牛拖船队。这种小型木船平头平艄,不分船头船尾,平底浅舱,呈长方形,船板厚实,船体坚固。船的首尾梁板上均开有近10厘米大小的圆孔,用于挂挡系缆,或在停泊装卸货物时用来插篙固定船舶。牛拖船一般由两个壮实汉子驾驭,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面的人挥动一根细小的竹梢驱赶水牛,指挥水牛前行。另一人手持竹篙站在后面的船上,不时用竹篙撑撑点点,使小木船避免碰撞或搁浅。而那头大水牛呢,在河水中默默地行走往往水面上只露出个黑黑的脑袋和一块乌黑壮实的脊背。牛鼻子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鼻孔喷出一股股热气。我们党湾沙地的运输目的地主要是瓜沥,这些牛拖船也是瓜沥航运公司的。直到有了柴油机挂桨船后,牛拖船才渐渐消失。

  文 | 倪钊根

  图 | 网络


作者:  编辑:楼晶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