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揭榜挂帅”涉及的纺织产业，一直是金华兰溪的支柱产业之一。　拍友 胡肖飞 摄

　　日前，浙江省高新技术企业磐安县亿晖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发布的“汽车车内椅套甲醛净化”技术难题，被浙江大学张旭生教授领衔的技术团队攻克。按照今年6月初“揭榜”时的约定，张旭生教授领衔的技术团队获得了该公司30%的股权。

　　5月15日，在浙江省委人才办的指导下，金华市推出“揭榜挂帅”引才机制，围绕企业430个技术难题，面向海内外人才广发“英雄帖”招贤，并以“奖金+股权”激励的方式，借助“最强大脑”解决科技创新中的“卡脖子”难题，同时推动当地“精准化”人才招引和人才优化配置。4个月后，其成效已初步显现，磐安县亿晖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正是受益企业之一。

　　“揭榜挂帅”究竟如何激活“一池春水”？近日，记者走访了金华多家企业。

　　5月底，金华市推出“揭榜挂帅”引才机制。图为活动启动现场。

　　4个多月 430个难题攻克21个

　　“今年年底就准备推向市场，预估销售额在3000万美元左右。”9月17日，磐安县亿晖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一片忙碌，大家加班加点在为最后的量产奋力一搏。连续几天熬夜，企业负责人徐航路却还是兴奋异常。

　　这家2019年底新成立的科技公司，脱胎于传统的汽车用品企业——磐安县康利达实业有限公司。“转型做科技面料的想法，我们早就有了，苦于难以实现。”徐航路说，早在两年前，公司就将目光投向能够自动去除甲醛和有机污染物的汽车套椅的研发和生产，“我们也有自己的研发团队，但面料净化的持续性和高效性始终攻克不下来。”

　　6月8日下午，金华磐安专场“揭榜挂帅”全球引才活动举行。“30%企业经营股权”的榜额，吸引来了包括浙江大学、中科院在内的多个团队前来揭榜。最终，徐航路把橄榄枝抛向了浙江大学的张旭生教授。经过3个多月的努力，关键性节点实现突破，座椅面料的净化持续性从原来的1年延长到了4年，净化的效率也大大提高。

　　记者了解到，“揭榜挂帅”实施以来，截至9月15日，金华全市430个榜单已有21个项目被攻克、兑现奖金5980.5万元，103个项目达成协议、合作榜额2.93亿元，41个项目达成合作意向，45项技术正在对接。

　　浙江易鑫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研发和生产照明灯具的企业，他们提出的“基于物联网的智能照明系统研发项目”技术难题一挂出来，就被浙江师范大学林祝亮教授团队揭榜。“我们想通过手机APP操作，实现灯光的开关、调色等功能。”企业负责人易勐说，短短两个月时间，困扰企业的模块算法编程和APP开发，就被专家团队解决了。

　　“虽已初显成效，但众多企业技术难题的解决，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取得更大突破，仍需进一步努力。”金华市委人才办副主任吴晓辉说。

　　浙江师范大学团队考察浙江浦江伯虎链条股份有限公司，现场对接“揭榜”事宜。

　　遍访千企 遴选“卡脖子”难题

　　在公布的榜单中，记者看到，每条榜单包括需求名称、具体内容、单位名称、企业简介、榜额等8项内容，行业涵盖了新能源汽车及配件、电动工具、智能家居等金华市制造业八大细分行业。这份榜单，是怎么来的？

　　一块用于装饰的搪瓷板经过上釉、烧制、焊接、打磨等一系列工艺流程后，平整度误差率不得超过1.5‰，仅在毫厘之间。在浙江开尔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厂房内，记者见到企业研究院副院长曹益亭时，他正在盯着一叠字典般厚的技术指标，而其中的一项参数此前着实让他发愁，“这是我们前不久接手的一项大订单，客户对陶瓷板的品质要求极高，现在我们正在和广东的一所院校商洽，有望解决这个难题。”

　　作为一家成立17年的老牌制造业企业，浙江开尔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占据全国70%的市场份额，研发的产品被用于港珠澳大桥、北京奥运场馆、大兴国际新机场等建筑。尽管长期占据业内的“龙头”位置，但搪瓷板平整度提升的关键技术问题一直没有取得重大突破，这也是行业内普遍存在的共性问题。当得知金华市启动“揭榜挂帅”后，企业拿出300万元奖金寻找创新人才和团队。

　　在金华，规模以上企业有4400多家，和浙江开尔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一样面临技术难题的企业有不少。“这些实用性技术虽然不像光刻机、操作系统、芯片等处于科技创新‘金字塔’塔尖，但很多是企业最渴望解决的‘卡脖子’难题。” 吴晓辉说。

　　企业有需求，政府就要有作为。金华今年以“千企三送人才服务月”为切口，由市委组织部牵头，联合当地科技局、人力社保局、经信局等部门共同参与，市县联动走遍了金华全市990家国家高新技术企业、58家隐形冠军企业、331家市级以上人才企业，在企业自愿参与的基础上，收集汇总企业技术难题657个。

　　并非所有难题都会“上榜”。金华市委组织部与省科技评估和成果转化中心等专业机构合作，开展技术难题第三方评价，对技术难题进行拆解，分析其难易度、可行性、广泛性等，然后确定是否列入榜单。

　　纺织产业一直是金华兰溪的支柱产业之一，作为当地一家规模以上纺织企业，浙江九舜纺织有限公司有这样一个愿景：传统的白棉纺织产品附加值不高，彩棉抗菌效果良好，在医用纺织品上有着极为广阔的市场。希望突破彩棉纺织的关键技术和医用纺织品研发，实现转型升级——这一难题具有一定的典型性、代表性，最终被列入榜单。

　　经过筛选，收集汇总的657个企业技术难题，最终有430个入围“揭榜挂帅”。有些技术需求不明确，有些技术较简单、榜额较低，还有一些不属于技术难题，比如引进设备、需要政策倾斜等，都被刷下去了。

　　深圳大学专家团队在金华今飞集团现场对接铝合金轮毂技术难题。　金华市委组织部供图

　　结果导向 增强引才精准度

　　“疫情进入常态化防控后，我们的订单量开始激增，目前已经排到了四季度，用工越来越紧张，现在连企业文职都上生产线了。”在浙江今飞凯达轮毂公司的生产车间内，技术中心主任李文彩正指导工人紧张作业。

　　作为一家传统的制造业企业，近年来浙江今飞凯达轮毂公司一直谋求转型升级来应对人力成本上升、市场“不确定”等带来的挑战，促使他们将目光对准了智能制造，企业投入了大量资金用于生产线改造和设备自动化提升。

　　“智能制造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各方面的人才专家，如机械、编程、材料等,企业自身技术力量有限，行业内又缺少复合型人才，过去我们一家家上门求才，往往也只能解决少数几项技术难题。” 让李文彩没想到的是，当企业的“智能机器人自动化设计及制造技术”需求通过“揭榜挂帅”一抛出，1800万元的榜额吸引了深圳大学、重庆大学、中科院福建研究所、东南大学等11所高校和科研院所团队前来对接，“目前我们已经初步选定了几家有合作意向的团队，帮助我们整体实现‘机器换人’。”

　　同样深有感触的还有杭州华东医药集团浙江华义制药有限公司总经理王井明,企业在发布了一项药品研发需求后，被多家高校和科研院所“揭榜”。药品研发投入多、周期长、风险较大，“过去由于选择少，在与科研团队开展合作中，对于研发的投入、进度、效果等，企业话语权较弱，现在和谁合作，怎么合作，企业占据了主动权。”王井明说。

　　从买方市场到卖方市场的转变从何而来？“‘揭榜挂帅’，关键是解决了信息不对称问题。” 清华大学技术创新研究中心主任陈劲说，它将以往由某些具备特定资质单位完成的科研项目在更大范围内公布，让企业扩大了视野，也让更多掌握核心技术和具备相应研究能力的单位和个人获取公平竞争的机会。

　　“揭榜挂帅”采用结果导向的评审机制，对科研人员的影响很明显。浙江九舜纺织有限公司的“榜单”发布之后，企业的技术需求与浙江理工大学纺织学院金子敏教授团队的研究方向不谋而合。一番对接之后，金子敏带着纺纱、织造等专业领域的17人团队“揭榜挂帅”。“现在，纺纱问题已经解决，绿色高效的织造技术等研发，我们还在继续努力，预计两年内完成全部技术攻关。”金子敏说，“揭榜挂帅”以结果为导向，使科研工作者由关注科研立项转移到关注科研成果，有压力但更有动力。

　　初步成效并不仅限于此。金华的人才生态环境也由此改善。今年上半年，市委组织部引进的高层次人才以及科研院所快速增长。截至8月底，新引进顶尖人才20名，同比增长66.7%；新引进领军人才60名，同比增长215%；新引进高校院所5家，同比增长25%。

　　“‘揭榜挂帅’作为企业与人才之间的桥梁，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某个技术难题的攻关。”金华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金华市委人才办常务副主任陆品能说，它通过推动引才供给侧和需求侧双向发力，增强了引才的精准度、匹配度和黏合度，实现了从企业点上的技术难题攻关向线上的人才集中引进、面上的产业转型延伸，持续将改革红利转化为人才发展活力。

　　风险管理 不怕投入“打水漂”

　　搞科研，既要有坐得住“冷板凳”的精神和干劲，也要有风险管理和损失补偿机制为创新的“不确定性”保驾护航。

　　7月2日，金华市印发了《关于实施揭榜挂帅全球引才的10条举措（试行）》（以下简称《10条举措》），形成“寻榜、评榜、发榜、揭榜、奖榜、保榜”六步工作法，帮助企业安心发榜，让人才放心揭榜。其中建立“揭榜险”补偿机制，让人才和企业眼前一亮。

　　金华与中国人保公司合作推出新型险种——“揭榜险”：因不可抗力因素导致“揭榜挂帅”项目失败的，由保险公司按照项目投入分别给予企业及揭榜人才补偿；对完成的项目，因企业倒闭等原因无法支付资金的，由保险公司出资先行支付专家揭榜费用；政府给予企业投保费用50%的经费支持，最高不超过5000元。

　　浙江派尼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榜单发布后，很快被天津内燃机研究所揭榜。“我们2000年开始就一直在做小发动机节能减排工作，已经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天津内燃机研究所高级工程师贾滨说。但由于该项目研发周期较长、前期设备投入又大，贾滨团队对“揭榜”也难免有所顾虑。前不久，企业签下了“揭榜险”推出后的第一单，保额50万元，保费1.5万元，“这个政策保障不仅帮我们省下了5000元保费，也让我们少了后顾之忧。”企业负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