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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之眼眺望苍穹

更新时间:2017年11月15日 15:42    内容来源:   

  作者:邵彦

  孤独之眼眺望苍穹

  

  面对杜觉民的水墨画,你可能会觉得:画家一定有着复杂的经历和深邃的思想。他的题材既有古典文人画的禽鱼杂画和栖隐的文人,也有回忆中的乡村生活和田园牧歌,有历史上的英雄豪杰,也有底层的广大民众,但更多的则是无名氏的大头像,这些题材并不是他首先使用的,但他画出了别样的气度。画的乡村生活如露天电影,三伏天祖孙午睡等,充溢着童年的柔和温馨,但对于早年在乡村生活中经历了长期苦难的画家,这一切只是对美好记忆的片段采摭而已。原来,画家杜觉民出生在北国哈尔滨。出生那年,知识分子父亲不幸成为一名“右派”。1962年,全家由城市被遣送原籍萧山农村,他不得不面对生活境遇的巨大改变。他7岁在村里读小学,上到四年级就辍学当了生产队的放牛娃,那年他才10岁。不用上学,天天在林间山上放牧,这种生活也许更符合小男孩的天性,但问题是放牛娃一天的劳动成果不到两角钱(一天挣2.5 个工分,年终结算每个工分7 分钱),一个月不到5 元。

  到16 岁时他已是整劳力了,各种农活无所不能,一天可挣12 个工分。他后来虽然也画牧童,但并没有迷恋上山水花鸟画,而是用一双火眼金睛看人世,可想而知当年农村的田园牧歌只是表象,而劳累、饥饿和歧视才是生活的常态,并成为日后奋进的动力。

  

  萧山位于钱塘江以南,与省城杭州只是一江之隔,今天已经变成了杭州市萧山区,历史上却属于浙东的绍兴府,文脉与杭州颇为不同。

  绍兴民气强悍,又以科第著称,不但出文人学者,更出特立独行的思想家。杜觉民画中豪放自由的笔墨显然接续了乡贤徐渭的精神,而深沉得近乎痛苦的思考和民胞物予的情怀则可以远溯到黄宗羲。

  杜觉民不断求学的经历,也令人想起绍兴人看重读书进学的传统:在20 世80 年代初的激烈竞争中考上浙江丝绸工学院,后来又克服重重困难,在39 岁时拿下广州美院中国画硕士学位,51 岁时拿到中央美院博士学位。求学不仅意味着获取文凭,更意味着大量的阅读和终身学习的习惯,在这一点上,杜觉民所做到的比许多人文学者还要多。也许正是早年的曲折与磨难,使杜觉民人到中年仍然保留 着“愤青”心态。1999 年(己卯)春节后不久,他在自己的生日画了一幅题材不甚祥和的《风萧萧兮易水寒》,画上荆轲仗剑背面而立,扭身露出大半侧脸,表情悲愤而壮烈,可以视作画家的自况,高渐离坐地击筑,两人就如一立一坐两尊石像。

  2006 年(丙戌),已到知天命之年的画家,正忙于博士毕业创作和论文,日日与徐渭神交,用水墨大写意画了一幅《徐文长造像》。

  徐渭一生可圈可点、可记可画之事甚多,画家偏偏选择了他在狱中著书的场景,为了突出人物的痛苦与落魄,还特意把木枷锁与铁链画在前景突出位置。历史上的徐渭身陷囹圄期间得到过朋友与官府的许多关照,这个场景反映的其实是画家自己彼时彼地的困境感:近则是毕业创作与论文的压力,远则是站在人生中间点上,那种四顾空茫的虚无感和无力感。

  

  许多有良知的画家,都把关注的目光和包含同情的画笔指向底层民众,但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大量地画进城务工的苦力和街头的贩夫走卒。大量的作品都是写生稿,可以想象身背画夹的画家无数次混迹于市井和工棚。

  因了纸上涨墨的效果,街头拉二胡的瞎子,有如一尊光芒四射的佛像,推着自行车、穿着棉袄戴着皮帽的工人(像一个矿工),深邃的眼神和头部的光芒使他看起来就像耶稣。虽说禅宗早就主张“遍界是佛身”,但真能看到这个境界,正说明观察者心中有佛。

  杜觉民的博士论文题为《隐逸与超越》,在我看来,使用“隐逸”这个词多少带有避重就轻的意图。“逸”的本意就是逃避,在乱世中是偷生逃命,在正常社会中则是避免与现有秩序和既得利益发生冲突,以一种不合作的姿态表达微弱的抗争。他所崇拜的三位古代画家——倪瓒、徐渭、八大山人——都被称为逸品大师,其中徐渭生于大明盛世却性格变异,他与社会的冲突显得不可理喻;倪、朱二位都有幸或不幸地遭逢改朝换代的大变局,如果没有这种大变局,很可能都以富贵闲人了此一生。其实,摆在杜觉民和他这一代画家面前的命题是:如果一个画家不疯不狂,又生当太平盛世,他如何走向伟大?

  杜觉民曾说:“隐逸行为下所产生的枯笔残墨与我们这个偏重物质享乐的时代已格格不入。”其实,当下很多文化人行走的是一条太平盛世的逸品之路:学国学, 收古董,喝茶品香,拜佛参禅,衣则中式复古,食则私家小厨,住则梨花院落,行则自驾旅游,波西米亚精神变为布尔乔亚趣味,在享乐主义基础上展开了精神消费显得那么宁静、优雅,所需做的就是顺应和利用社会的正能量,既要与众不同,又绝对安全。

  四

  面对杜觉民的水墨画,观众感受到的震撼力,甚至是压迫感和窒息感,虽然来自主题与思想的力量,最终是通过强烈的视觉张力传达的。

  他的工笔画寓写于工,先用细劲的线条勾勒出主体人物形象,然后揉皱画纸, 再多遍渍染,人物轮廓内浓淡墨迹随着褶皱延伸,产生有如山石、树皮、屋漏、风雪 般的肌理效果,也使人物像是从背景中凸显出来的一尊雕像。

  1997 年(丁丑)所作《晚秋图》、1999 年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到21 世纪初年所画的一批四尺对开的工笔设色大头像,大量地采用这一手法。在这一时期他还使用过另一种画法,放弃了揉皱手法,只在局部使用类似揉皱的皴擦和水渍。

  如1997 年(丁丑)的《雾》、1999 年的《晨曦》,虽然主色调由赭黄变为淡青,具有雾气或晨曦中的潮湿与清新感,人物及其背景聚成一个团块,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天与之形成强烈对比,并使人物富于雕塑的质感与力度。

  

  他的大写意形式特色有两方面:一是视觉上的简化与设计感,二是墨法技术的极致化。前者是寓丰富于简化之中,后者是寓简化于丰富之中。

  他的画法总体上是重墨轻笔的,在大片墨迹中突出的笔迹不多,但是点、线、面的变化运用得很充分。

  在运墨之前染湿纸张,故意造成的涨墨往往有光芒四射的效果,可以表现自然风光(如《徐文长造像》)、麦秸(《山乡旧事》)等,更多的则是人脸上和物体外的阴影。如前所述,他也用这些光芒来赋予对象神圣感,使他们仿佛灵光充溢(如《盲乐师》、《工人》)。在白纸与黑墨之间,大片渍染构成的灰阶使画面柔和而耐看,整体效果有如黑白照片般的宁静。

  如果要对杜觉民的艺术作一个简单的小结,他的形式语言虽然与历史的“逸品”和大写意有着明显的继承关系,但他转益多师,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已经难以用“逸品”概念来涵盖,也与他学习过现代大写意巨匠潘天寿、李苦禅等人的画风拉开了距离。他的思想主题更不是独善其身的“隐逸”,而是融合了儒家的入世、佛家的悲悯、基督的救赎。一枝秃笔力量很渺小,难以改变世界,却传达出画家心中的大爱,足以感动读者。艺术的纪念碑,就蕴含其中。



作者:  编辑:唐超泂